癱軟在地的林曉禾,感覺自己的心臟還在瘋狂地撞擊著胸腔,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緊繃到疼痛的神經(jīng)。冰冷的苔蘚透過薄薄的衣料滲入皮膚,混合著劫后余生的冷汗,帶來一種黏膩的不適。她大口喘著氣,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原始森林特有的濃重土腥味和腐敗氣息,嗆得她喉嚨發(fā)癢,卻又不敢大聲咳嗽。
那巨大的、覆蓋著灰褐色短毛的身影,依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般佇立在她面前。熔巖般的紅瞳不再鎖定她的心臟,但那毫不放松的審視目光,依舊像無形的鐐銬,讓她動彈不得。他巨大的、長著彎鉤利爪的手垂在身側(cè),另一只手則握著那根粗糙卻沉重的石矛,矛尖斜指著地面,姿態(tài)看似放松,卻蘊含著隨時可以爆發(fā)的恐怖力量。
林曉禾的視線,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剛剛咀嚼過馬齒莧的爪子上。那鋒利的爪尖還殘留著一點綠色的植物汁液。他似乎……真的吃下去了?而且沒事?
這個認(rèn)知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顆石子,在她被恐懼凍結(jié)的思維里激起了一點微弱的漣漪?;蛟S……或許他真的能理解食物?
就在這時,那獸人的鼻翼再次劇烈翕動起來。這一次,目標(biāo)不再是林曉禾,也不是她手中僅剩的幾株野菜,而是轉(zhuǎn)向了她剛才采集馬齒莧的那片區(qū)域。他邁開步子,沉重的腳步踩在厚厚的腐殖層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,幾步就走到了那片匍匐生長的綠色植物叢前。
林曉禾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,緊張地看著他。
只見那獸人低下頭,覆蓋著短毛的粗壯手臂伸出,動作依舊帶著一種與其力量感不符的謹(jǐn)慎。他沒有像林曉禾那樣小心翼翼地掐葉子,而是直接用爪子,像挖掘一樣,粗暴地刨開了濕潤的苔蘚和泥土,連根帶葉,一把抓起了一大捧肥嫩的馬齒莧!
泥土和破碎的葉片簌簌落下。他將那沾滿泥污的一大捧野菜湊到鼻子前,再次深深地嗅聞。然后,他張開布滿獠牙的巨口——
咔嚓!咔嚓!咔嚓!
比剛才更加響亮的咀嚼聲在森林里回蕩。他幾乎是囫圇吞棗,粗壯的牙齒輕易地將堅韌的莖葉碾碎,幾口就將那一大捧野菜吞了下去。綠色的汁液順著他突出的嘴角流下,滴落在胸前的灰毛上。
林曉禾看得目瞪口呆。這吃相……也太豪放了!但這也讓她懸著的心又往下落了一點點。他真的在吃,而且看起來……吃得挺香?
獸人咽下最后一口,伸出暗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汁液,熔巖般的紅瞳里,那份強(qiáng)烈的警惕似乎又淡化了一分。他轉(zhuǎn)過頭,目光重新落回癱在地上的林曉禾身上。這一次,那目光里審視的意味依舊濃重,但似乎多了一點……評估?像是在衡量這個弱小生物的價值。
他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低沉的、意義不明的咕嚕聲。然后,他做了一個讓林曉禾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。
那覆蓋著灰毛的巨大獸爪,不是伸向她,而是指向了他剛剛刨出來的那片馬齒莧叢。爪尖點了點那片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綠色植物,然后又點了點林曉禾,最后,指向密林深處某個方向。
林曉禾的心臟猛地一跳。她幾乎是屏住呼吸,努力理解著這原始的手勢語言。
“這……草……你……跟我……走?”她試探著,用干澀沙啞的聲音,磕磕絆絆地重復(fù)著他動作指向的含義。
獸人沒有點頭,也沒有其他表示。他只是用那雙熔巖般的紅瞳,死死地盯著她,那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強(qiáng)制意味,仿佛在說:要么按我說的做,要么死。
林曉禾毫不懷疑,如果自己表現(xiàn)出絲毫的抗拒或猶豫,那根斜指地面的石矛會毫不猶豫地刺穿她。
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。她顧不上身體的虛軟和后背的疼痛,掙扎著想要從冰冷濕滑的苔蘚地上爬起來。饑餓、驚嚇和剛才的劇烈情緒波動,讓她雙腿發(fā)軟,第一次撐起身體時,膝蓋一軟,又重重地跌了回去,手掌再次擦過粗糙的苔蘚,火辣辣的疼。
那雙猩紅的獸瞳里,瞬間閃過一絲不耐煩的兇光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警告般的低吼。
林曉禾嚇得魂飛魄散,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再次撐起身子,這次終于勉強(qiáng)站穩(wěn)了。她顧不上去拍打身上沾滿的泥污、苔蘚碎片和腐爛的落葉,只是下意識地、死死攥緊了手里僅剩的幾株馬齒莧,仿佛這是她與這個恐怖獸人之間唯一的、脆弱的聯(lián)系。
她低著頭,不敢與那雙充滿野性的紅瞳對視,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:“我……我走……”
獸人似乎聽懂了她的順從。他不再看她,喉嚨里又發(fā)出一聲短促的咕嚕,像是在催促。然后,他猛地轉(zhuǎn)過身,邁開大步,朝著密林深處走去。沉重的腳步踩在厚厚的腐殖層上,發(fā)出沉悶而規(guī)律的聲響,每一步都帶著原始的力量感。
林曉禾不敢有絲毫耽擱,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。
前方的巨獸身影在濃密的樹影和巨大的蕨類植物間若隱若現(xiàn)。林曉禾拼盡全力才能勉強(qiáng)跟上他那看似不快、實則跨度極大的步伐。她跌跌撞撞,腳下盤結(jié)的樹根、濕滑的苔蘚、凸起的石塊,都成了巨大的障礙。好幾次她都差點被絆倒,每次踉蹌,都換來前方獸人一個驟然停步、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吼和那雙冰冷回望的紅瞳。
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猛獸驅(qū)趕的、隨時可能被一口吞掉的弱小獵物。
恐懼如同跗骨之蛆,緊緊纏繞著她。她不知道這個獸人要帶她去哪里,是回他的巢穴當(dāng)儲備糧?還是交給他的族人?或者……僅僅因為那捧野菜,暫時留她一條命,讓她當(dāng)個尋找食物的工具?每一種可能都讓她不寒而栗。
她只能強(qiáng)迫自己不去想,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,集中在緊緊跟著前方那個移動的、灰褐色的恐怖背影上。每一次跌倒,她都咬著牙,帶著滿手的泥污和擦傷,立刻爬起來,不敢落后半分。懷里的那幾株野菜,幾乎被她攥出了汁液。
森林的景色在移動中變得更加壓抑。參天巨木的枝干扭曲盤結(jié),如同鬼怪的臂膀。濃密的藤蔓從高處垂落,像一張張巨大的網(wǎng)。光線越來越昏暗,空氣也變得更加潮濕悶熱,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腐朽甜香。
不知走了多久,就在林曉禾感覺雙腿灌鉛,肺里像著了火,快要支撐不住時,前方的獸人突然停下了腳步。
林曉禾也跟著猛地停下,心臟狂跳,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她驚恐地抬頭望去。
只見那獸人站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地方,前方茂密的、足有兩人高的巨大蕨類植物墻,被他用覆蓋著灰毛的手臂撥開了一道縫隙。他側(cè)過身,熔巖般的紅瞳再次投向林曉禾,朝那縫隙里抬了抬下巴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催促的低吼。
林曉禾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,干澀的喉嚨火燒火燎。她顫抖著,一步一步挪到那道縫隙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