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站在流沙河邊，血色河水翻涌著人骨。 艄公嘿嘿一笑：“法師，這河專吃取經(jīng)人。
” 船行至河心，渾濁水面突然伸出枯手抓住船沿。 悟空金箍棒橫掃，
卻見那水妖臉上戴著張人皮面具。 “師父小心！”面具突然裂開，
露出底下沙僧的臉—— “大師兄，你打碎的是我第九張人皮?！?河水倒灌，
無數(shù)面具浮出水面尖叫嘶吼。 悟空暴怒現(xiàn)出法天象地，萬丈金猴踏碎河床。 河底深處，
黑袍人影緩緩抬頭，玄奘頭痛欲裂。 前世記憶涌現(xiàn)碎片：被剝離的金蟬元神在冷笑。
“師弟，”那人撫過玄奘滲血的眼角，“你才是該被吃掉的軀殼?！蔽黠L(fēng)卷過流沙河，
嗚咽如鬼哭。玄奘勒緊了馬韁。白馬“希律律”一聲長嘶，
前蹄不安地踢踏著河灘灰白色的細(xì)沙，濺起點(diǎn)點(diǎn)塵煙。眼前這條河，邪性得緊。水色渾赤，
粘稠如凝結(jié)的血塊，被無形的巨手反復(fù)搓揉，翻涌著令人作嘔的猩紅浪沫。
浪頭拍打岸邊的聲響，沉悶黏膩，不似水聲，倒像是腐朽的骨骼在河泥深處沉悶地相互磕碰。
一股濃烈的腥氣，混合著河底淤泥腐爛的惡臭，劈頭蓋臉地涌上來，直鉆肺腑。
玄奘胃里一陣翻騰，強(qiáng)忍著沒有嘔出來。他目光掃過渾濁翻滾的水面，倏地凝住。
一個(gè)浪頭卷過，渾濁之下，赫然浮出一段森白人骨，像被啃噬過的魚刺，只一閃，
便被翻涌的血浪吞沒。緊接著，另一處又冒出一塊半腐的頭骨，黑洞洞的眼窩朝著天空，
轉(zhuǎn)瞬即逝。這河，不似人間物。悟空火眼金睛早已掃遍河岸周遭，
無形的壓力如同五指山籠罩此地，卻尋不到半分妖氣凝聚的源頭。他金箍棒斜扛肩頭，
猴臉上焦躁不耐：“怪哉怪哉！這河水腥膻沖天，死氣沉沉，
怎地俺老孫竟嗅不到一絲成形的妖味兒？莫非是此地天生絕地不成？”八戒拖著釘耙，
湊到水邊，探著鼻子使勁嗅了嗅，隨即驚恐地蹬蹬蹬倒退好幾步，一張肥臉煞白?！澳镞郑?/p>
這味兒…比俺老豬在高老莊掏了十年的大糞坑還沖！大師兄，
這河…這河底下怕不是埋了座白骨山吧？”他聲音發(fā)顫，手里的釘耙捏得死緊。
悟凈沉默地將行李擔(dān)子放下，湊近水邊，俯身細(xì)看。他那張常年無甚表情的臉上，
眉頭也罕見地?cái)Q成一個(gè)深深的疙瘩。他伸出降妖寶杖，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粘稠的血色河水中，
輕輕一攪。杖尖帶起的，并非泥沙，而是幾截細(xì)小的、分辨不出部位的慘白骨殖，
還有一縷縷在紅水中不斷蠕動(dòng)、纏繞的黑色水草，如同河中幽魂的亂發(fā)?！皫煾福?/p>
”悟凈的聲音低沉凝重，“此水，邪穢已極?？址巧频??！憋L(fēng)更緊了，卷起河灘灰白的細(xì)沙，
打著旋兒，嗚咽聲更盛。血色河水翻涌得更急，浪濤拍岸沉悶如擂鼓，
仿佛地底蟄伏著什么巨物，正催促著他們靠近。玄奘雙手合十，低誦佛號(hào)，指尖冰涼。
取經(jīng)路險(xiǎn)，他早有覺悟，可眼前這片吞噬骨殖的血河，依舊令他心頭蒙上一層不祥的陰翳。
“須尋個(gè)渡口。”他沉聲道。沿著猙獰的河岸行了約莫半個(gè)時(shí)辰，前方河彎處，
一段朽爛的木碼頭歪歪斜斜地探入血水之中。碼頭盡頭，泊著一艘小舟。船身狹長，
遍體烏黑，如同被煙熏火燎過百年，木頭紋理扭曲虬結(jié)，透著一股沉沉死氣。
船篷更是破敗不堪，幾片殘破的席子胡亂搭著，在腥風(fēng)中簌簌抖動(dòng)。
一個(gè)瘦小干枯的身影佝僂在船尾，身披一件寬大破舊的蓑衣，斗笠壓得極低，
大半張臉隱在陰影里，只露出一個(gè)粗糙干癟、如同風(fēng)干樹皮般的下巴。
“渡——船——嘍——” 聲音嘶啞，如同鈍鋸拉扯朽木，拖腔令人牙酸。
“渡——船——嘍——”八戒搶先一步奔到碼頭邊，喊道：“喂！撐船的老丈！
快渡我們過河！俺們是東土大唐去西天取經(jīng)的僧人！”船尾那枯槁的身影緩緩直起了些腰。
斗笠微微抬起一線，兩道目光如同兩枚浸了尸水的石子，冰冷渾濁，
在玄奘、悟空、八戒、悟凈臉上緩緩刮過。那目光在玄奘身上停留得尤久，
帶著審視和一絲極淡的貪婪?！叭〗?jīng)人？”艄公的聲音更啞了，卻透著一股難以捉摸的意味，
“呵呵……又是取經(jīng)人……”他干癟的嘴角咧開一個(gè)極其詭異的弧度，
露出幾顆參差不齊、如同獸齒般的黃牙，“這流沙河啊……別的船不載，
專愛吃……”他頓住，渾濁冰冷的眼珠死死釘在玄奘臉上，“……取經(jīng)人的骨頭！
”陰風(fēng)打著旋卷起枯葉，嗚咽作響。艄公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，扎入眾人耳中。
一股寒氣瞬間攫住了玄奘的心臟?！按竽懷?！”孫悟空厲喝如炸雷平地而起！
火眼金睛驟然爆亮，兩道實(shí)質(zhì)般的金光狠狠刺向艄公！
肩頭金箍棒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金流光，挾著排山倒海的兇戾威壓，劈頭砸落！萬鈞之力，
足以崩山摧岳！然而，異變驟生！艄公干癟的身影在金箍棒砸落的瞬間，
如同被風(fēng)吹熄的殘燭煙氣，倏地消散！
原地只留下一圈淡淡的、帶著濃郁河腥和朽木氣息的灰黑色霧氣。棍影落空，
巨力如山轟然傾瀉在朽爛的木碼頭上！咔嚓！轟隆！刺耳的爆裂聲震耳欲聾！
整段腐朽的木質(zhì)碼頭四分五裂！巨大木塊、尖銳木刺激射向四面八方！
渾濁的血色河水被掀起數(shù)丈高的巨浪，裹挾著更多森白骨骸！船！那艘烏黑狹長的破船，
在碼頭崩碎與水浪沖擊下，竟毫發(fā)無損！詭異地懸浮在翻涌的血泊之上，
宛如固定在河心的一具黑色棺槨。船頭無聲調(diào)轉(zhuǎn)，正對岸上師徒。
“嘿嘿……嘿嘿嘿……”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笑聲再次響起，
從每一塊黢黑的船板縫隙里滲出，從船篷破敗的席片下擠出，彌漫在濃烈的血腥水汽之中。
“好大的火氣……”嘶啞聲中帶著戲謔，“金箍棒……好寶貝……打碎了老朽的窩，
就得賠老朽……新的軀殼……”聲音陡然變得尖利怨毒，如同無數(shù)冤魂齊聲嘶嚎：“上船！
取經(jīng)人！不然……沉入河底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最后一個(gè)“生”字拖得極長，
化作刺耳欲聾的尖嘯！同時(shí)，烏篷小船猛地一震，船頭朝向岸邊，蠢蠢欲動(dòng)！“師父！
”孫悟空金眸如火，妖氣沖天，強(qiáng)行壓下怨毒尖嘯，“這河古怪！這船更邪！萬萬不能上！
”他身形一錯(cuò)，擋在玄奘前方，金箍棒橫在胸前。八戒嚇得魂飛魄散，
揮舞著釘耙連連后退：“不上！打死也不上！這分明是口活棺材！師父咱們繞道！
”悟凈緊握降妖寶杖，沉聲道：“大師兄所言甚是。此船氣息與河同源，邪穢一體。
只怕是陷阱?！毙誓樕n白。那船上傳來的惡意純粹而粘稠，如同冰冷的淤泥將他包裹。
他望向那艘黑色小舟，又看看身邊三個(gè)徒兒。無論如何，不能將他們拖入這必死之局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腥膻氣嗆入肺腑帶來灼痛。他雙手合十，目光決然越過悟空?！鞍浲臃?。
”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如磐石，“船家，貧僧一人渡你此船。與我這三位徒兒無關(guān)。
請讓他們離去?！薄皫煾福 薄皫煾覆豢?！”孫悟空驚怒交加。八戒撲通跪下，
涕淚橫流：“師父?。∧刹荒軄G下俺們喂這河里的妖怪??！”玄奘輕輕搖頭，
眼神堅(jiān)韌不容置疑?！鞍V兒。此船所指，唯貧僧一人而已。你們留下，徒增變數(shù)。悟空，
護(hù)好他們?！薄昂俸俸俸佟毖l(fā)出詭笑，船身搖晃表達(dá)扭曲的愉悅，
“好……好……心誠則靈……取經(jīng)人，請吧……”船頭微微下沉，向岸邊靠近?！按髱熜?！
你快想辦法啊！”八戒死死拽住悟空的虎皮裙。孫悟空牙關(guān)緊咬，金箍棒低鳴。
他火眼金睛死盯妖船，又掃過師父決絕背影，再看向翻涌骨殖的血浪……“師父！
”悟空喉嚨里發(fā)出低吼，帶著無力與憤怒?！拔蚩眨毙蚀驍嗨?，語氣異常平靜，
“為師心意已決。莫要再勸?！彼~開腳步，僧鞋踩在崩裂碼頭殘留的木刺與泥濘上，一步，
一步，走向渡船。河風(fēng)掀起淡青僧袍，背影在漫天血色下渺小而決絕。
踏上冰冷滑膩、布滿污漬的船板時(shí)，腳下傳來踩踏腐朽皮革的怪異觸感。船身沒有絲毫晃動(dòng)，
如同凝固在血色波濤中的墨石?？菸嗟臍庀饬抑舷ⅰ４矡o人，但船卻仿佛擁有意識(shí)。
在玄奘站穩(wěn)的瞬間，船身猛地一震，發(fā)出朽木斷裂的呻吟，掙脫岸邊束縛，倒滑數(shù)丈，
穩(wěn)穩(wěn)停在血河波濤中心！“師父！”岸上傳來悟空驚怒嘶吼。血色河水在腳下翻涌，
粘稠沉重，浪濤拍打?yàn)鹾诖瑤桶l(fā)出沉悶咚咚聲。渾濁水面下，無數(shù)慘白陰影隨浪起伏。
河水黏膩吸附船身，整艘小船如同鑲嵌在巨大血塊中的黑點(diǎn)。玄奘孤身立于船頭，僧袍獵獵。
他雙手合十，緊閉雙目，低聲誦經(jīng)，梵音微弱如同風(fēng)中殘燭。面容沉靜，不見懼色，
只有殉道般的坦然。岸上，孫悟空雙目赤紅，金箍棒盤旋飛舞，攪動(dòng)空氣發(fā)出沉悶爆鳴！
焚天怒火與狂暴妖氣凝成暗金氣浪翻滾咆哮！他幾次欲騰空撲向河心，卻如同被困無形牢籠，
動(dòng)彈不得！“師父——！”不甘咆哮在河岸回蕩，被水浪吞沒。河心的風(fēng)，陡然陰冷刺骨。
玄奘誦經(jīng)聲微頓。一股無法形容的惡寒從尾椎猛地炸開，席卷全身！冰冷滑膩如同毒蛇纏脊！
他甚至來不及睜眼，腳下便傳來劇烈晃動(dòng)！整艘小船被龐然大物從水下狠撞！咔嚓！
船底木板應(yīng)聲碎裂！渾濁腥臭的血水如同噴泉洶涌灌入！冷河水瞬間浸透僧鞋，寒意透骨！
玄奘猛睜眼！就在腳邊，破裂窟窿處！一只枯槁、扭曲的手臂，正從翻涌血水中猛地探出！
那手臂青灰色，皮膚緊包嶙峋骨骼，干癟如千年木乃伊。皮膚覆蓋滑膩粘液，散發(fā)濃郁腐臭！
五根細(xì)長爪子死死摳抓碎裂船板邊緣！緊接著，第二只！第三只！
第四只……更多枯槁扭曲的黏滑手臂，如同地獄瘋長的水草，
爭先恐后從破洞、船身邊緣水面下探出！攀附船舷，扒拉船板，哧溜哧溜粘稠摩擦！
船身劇烈搖晃傾斜，仿佛隨時(shí)被拖入污濁血河！“妖孽！”岸邊孫悟空目眥欲裂！
眼看師父陷入絕境，他再也無法忍耐！驚天動(dòng)地的野獸咆哮！金色妖氣轟然爆發(fā)，
化作熊熊燃燒的金色烈焰沖天而起！“呔！”轟——！雙腳猛蹬地！
岸邊砂石泥土炸開巨大深坑！孫悟空身體化作撕裂空氣的金色流光，如貫日長虹，
帶著焚盡一切的狂怒，直撲河心妖船！金箍棒旋舞，棍影重重疊疊，化作毀滅風(fēng)暴核心！
“給俺老孫——滾出來！”吼聲未落，如意金箍棒已如開天巨斧，
朝著玄奘腳下鬼手叢生之處，狠狠劈砸而下！棍棒未至，恐怖罡風(fēng)已將破碎木刺絞成齏粉！
就在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！嘩啦——！玄奘身前不足三尺的血面猛地炸開！
渾濁血水如同巨獸噴射的污血，帶著刺鼻腥風(fēng)沖天而起！一個(gè)身影，
從炸開的血浪中心猛地探出！它周身覆蓋滑膩、滴落血漿的污穢水草，如同腐爛裹尸布。
軀干粗壯如樹樁，四肢枯瘦扭曲。亂糟糟的發(fā)絲披散遮蔽大半張臉，
只露出一張咧開、裂至耳根的血盆大口！口中一片深邃蠕動(dòng)的黑暗！
更令人驚悚的是面孔位置——覆蓋著一張人皮面具！面具質(zhì)地如同剛被剝下，
帶著“新鮮”溫度。五官被拉伸扭曲，強(qiáng)行貼合在非人顱骨上。僵硬呆滯，如同拙劣蠟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