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，秦司理的頂層公寓。
姜嫵被司機送回來時，天色已暗。她洗了熱水澡，換了舒適的居家服，小腿的傷口貼了敷料，但寒意似乎還在體內(nèi)徘徊。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，坐在落地窗邊的沙發(fā)上，看著窗外璀璨的夜景，神色淡漠。
門鎖輕響，秦司理回來了。
他脫掉西裝外套，隨手扔在沙發(fā)上，徑直走到姜嫵房間。高大的身影帶著風(fēng)塵仆仆的冷冽氣息和尚未完全散去的低氣壓。
他沒說話，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深潭般的眼眸銳利如匕，仿佛要將她每一寸偽裝都剖開。
姜嫵捧著熱水杯，抬起眼，平靜地回視他。
“秦太太，”秦司理的聲音聽不出情緒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，“第一天進組，就把劇組攪得天翻地覆，還差點把自己搭進去。你的戲，演得可真是驚心動魄?！?/p>
姜嫵抿了一口熱水，暖意順著喉嚨滑下，卻驅(qū)不散骨子里的冷。她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近乎虛弱的、卻又帶著點挑釁的弧度：“效果不是很好嗎？這把火來的及時，燒得也夠旺。停擺整頓，想必某些人現(xiàn)在焦頭爛額了吧？”
秦司理的眼神驟然一冷。他俯下身，雙手撐在沙發(fā)扶手上，將姜嫵困在他與沙發(fā)之間，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他身上冷冽的烏木沉香混合著一絲煙草味，強勢地侵入姜嫵的感官。
秦司理的聲音低沉危險，帶著冰冷的嘲弄，“姜嫵，在我面前玩這套？班門弄斧。”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依舊的臉頰，最終落在她裹著紗布的小腿上，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(fù)雜、連他自己都未捕捉到的情緒，“賭我會出手幫你？用自傷八百的方式？蠢?！?/p>
姜嫵被他強大的氣場籠罩著，身體下意識地繃緊，小腿的傷口也隱隱作痛。但她眼底的火焰并未熄滅，反而因為他的靠近和質(zhì)問燃燒得更旺。
“蠢？”她輕笑一聲，聲音帶著點病后的沙啞，卻異常清晰，“秦總，這火燒起來就行，管它是誰放的？過程不重要，結(jié)果達到了就好?！彼⑽⒀銎痤^，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冰冷的審視，“我姜蕪尚有自知之明，決定跳進這個她們準(zhǔn)備好的圈時，我就沒打算拉你下水?！?/p>
秦司理從來沒聽過這樣和他講話的人，尤其是女人。誰都想算計他利用他，從他手指縫間掠走那些價值不菲的資源。
姜蕪不一樣，她說不會拉自己下水。
回想今天她不僅沒回來和自己賣慘，甚至一個字都沒有講過，受傷后也是不吵不鬧，中規(guī)中矩地配合劇組處理問題。如果不是顧譯州告訴他的這件事，他至少今天不會知道這場風(fēng)波。
到底是她的以退為進，還是事實就是如此？
嗤笑一聲，眼神卻變得更加幽深難測。他伸出手，帶著薄繭的指腹，極其突然地、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，輕輕按在了姜嫵冰涼的額頭上。
姜嫵身體猛地一僵！
他掌心的溫度滾燙，與她額頭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。那觸碰帶著一種奇異的、侵略性的親密感，瞬間擊潰了她強裝的鎮(zhèn)定。
“溫度還沒退?！鼻厮纠淼穆曇粢琅f冰冷，但按在她額頭的手指卻沒有移開，反而又探了探她頸側(cè)的脈搏，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，“看來凍得不輕。下次再玩這種把戲，記得挑個暖和點的地方?！?/p>
他的動作和話語，像冰與火的交織。明明是責(zé)備，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關(guān)切？或者說，是對自己“所有物”完好程度的確認？
姜嫵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跳了一拍。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，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自己小小的倒影，感受到額頭上那不屬于自己的、灼熱的溫度，一股陌生的、帶著慌亂的情緒悄然滋生。
她猛地偏開頭，躲開了他的觸碰，聲音有些發(fā)緊：“不勞秦總費心。我自己的身體，我自己清楚?！?/p>
秦司理的手懸在半空，指腹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皮膚冰涼的觸感。他看著姜嫵躲閃的動作和微微泛紅的耳尖，眼底深處那抹復(fù)雜的情緒翻涌得更厲害了。他緩緩直起身，收回手，插進西褲口袋，又恢復(fù)了那副冷峻疏離的模樣。
“清楚就好，你這具身體，這條命，現(xiàn)在都暫時屬于這場交易。我們?nèi)饲笆欠蚱?，人后形同陌路?！彼D(zhuǎn)身走向吧臺，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，冰塊撞擊杯壁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。
姜嫵握緊了手中的水杯，指節(jié)微微發(fā)白。她看著秦司理站在吧臺邊的背影，挺拔，孤傲，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冰山。
她抬起手，指尖再次輕輕拂過額角。那里似乎還停留著他指腹薄繭的粗糲感。一股陌生的、混雜著委屈、羞惱和被冒犯的慌亂，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心頭，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她猛地攥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，用尖銳的刺痛強迫自己清醒。
他們之間，是利用，是博弈，是危險的同盟。于這男人而言，她只是交易的工具。
她垂下眼睫，看著杯中氤氳的熱氣。
他抿了一口酒，聲音淡漠，“你的第一把火，燒得很成功。但記住，玩火者，終有自焚之日?！?/p>
自焚嗎？
她本就是地獄里爬出來的復(fù)仇之魂，又何懼再被烈火焚燒一次？只是這一次，她身邊多了一匹同樣危險的孤狼。是相互撕咬，還是……并肩狩獵？
夜還很長。劇組的風(fēng)暴暫時停歇，但更洶涌的暗流，已在秦家內(nèi)部和這棟冰冷的公寓里悄然涌動。
秦司理走后，她煩躁地翻了個身，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里，試圖隔絕所有紛亂的思緒。身體的疲憊和藥物的作用終于占了上風(fēng)，她在一片混亂的心緒中，沉沉睡去。這一次，沒有冰冷的潭水，沒有扭曲的嘲笑，只有一片混沌的、帶著暖意的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