腳下的綠道開始扭曲變形。意志的堤壩瞬間崩塌，我猛地停下腳步，雙手撐住膝蓋，

劇烈地咳嗽、干嘔。勉強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往前挪了幾步，最終徹底脫力，

頹然倒在河岸松軟的草地上。身體接觸到大地的那一刻，緊繃到極致的弦驟然松弛。

沉重的疲憊感并未消失，但一種奇異的舒暢感卻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。我仰面躺著，

任由身體陷進草甸的柔軟里。河風(fēng)溫柔地拂過汗?jié)竦念~頭和發(fā)燙的臉頰。頭頂，

是南方冬日少有的、一碧如洗的遼闊晴空，藍得純粹，藍得深邃，幾縷薄云慵懶地飄浮著，

顯得那么高遠。肺部的灼痛漸漸平息，心跳從狂亂的鼓點回歸沉穩(wěn)的節(jié)拍。

我貪婪地呼吸著清冽的空氣，心中一片澄澈空明。母親病榻前曾喃喃念過的詩句，

此刻毫無預(yù)兆地浮上心頭：“天為帳幕地為氈，日月星晨伴我眠！”當(dāng)時只覺哀傷，

此刻躺在天地之間，竟品出了其中無言的曠達與安詳。

5.尾聲：歲末的樹與歸途的燈隆冬的風(fēng)，終于帶上了凜冽的鋒芒，

掠過容桂水道寬闊的河面。我又一次站在了那株老荔枝樹下。它卸去了所有華彩，

黝黑的枝干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縱橫交錯，顯得格外嶙峋硬朗，如一幅遒勁的炭筆畫。

我照例舉起手機，拍下它在立冬這日的容顏——沉靜、內(nèi)斂，

將所有生機深埋于地下的根脈與枝干的深處，默默積蓄著力量，等待下一個輪回的驚雷。

這張照片將替換掉朋友圈里立秋的封面。四季，在指尖無聲地流轉(zhuǎn)了一圈。

樹皮上的裂紋如老人手背的青筋，我伸手觸摸時，分明感到它在呼吸。二十年前的立春，

我曾在這棵樹下?lián)斓降谝活w嫩芽，那時它還是株纖細的樹苗，如今已需兩人合抱。

河道對岸的工地傳來樁機轟鳴，驚起一群白鷺，它們撲棱著翅膀掠過樹冠，

卻驚不醒沉睡的老樹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，

家族群里彈出一張泛黃的照片：1998年的春節(jié)，全家在荔枝樹下拍的全家福，

父親的笑容被定格在快門按下的瞬間。跑完今年的最后一次半馬，黃昏已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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