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崽子，別裝死！”
思考之間，尖利的聲音在廟門外響起。
門外二人似乎看不見她們二人，那女人揪著男人的耳朵，叉著腰沖著躺在地上的少年喊叫。
“小崽子，把東西給我交出來?！绷R罵咧咧，“老娘就知道，你肯定還藏著好東西。白白便宜了這個臭小子，”松開手，拍著大腿，假意抹著眼淚，“可憐我的冬兒和柱哥兒。明明是親生的，親爹卻向著一個小野種?！?/p>
“你閉嘴！”男人忍無可忍的推了一把她。“那是我大哥大嫂的孩子?！?/p>
那女人順勢躺在地上，撒潑打滾。
張口就來，“整個村子誰不知道，他娘不知道懷的哪個野男人孩子，你那兄弟就是個冤大頭。生了孩子就跑了，孩子都不要了。白白給她養(yǎng)了這么多年，她留下的好東西不就應(yīng)該是我的?！?/p>
少年緩緩睜開眼，目光清明。
話已經(jīng)聽了大半，他看著那男人望向他目光里充滿了歉意，不說話。
男人搓了搓手，似是妥協(xié)，無奈的開口，“杏娘，你把多少好東西都賣了，我和阿娘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你還想怎么樣？”
頓了頓，輕聲道，“就當(dāng)是給留個念想?！?/p>
“我呸！”那女人站起身，指著少年，不依不饒，“小崽子，老娘可不管那么多，識相的就趕緊把東西交出來，不然，管你什么廟，老娘才不怕！”說話間，抬腿就進來向他走來。男人也緊跟其后，邊走邊說，“你不要命了！”
“我就是命不要了也不能把東西留給他！”
少女托腮，清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，“貪婪的人總是欲壑難填，人心不足蛇吞象。
我說的對嗎？”
你能殺了他們嗎？
如你所愿。
當(dāng)溫?zé)岬孽r血濺到自己的臉上，看到她的頭咕嚕咕嚕滾到自己腳底邊，那雙驚恐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。
少年咧著嘴，心中是無比的痛快。
目光轉(zhuǎn)向那個被嚇得跌倒在地上的男人，蹲下，“大伯，我可以不殺你?！?/p>
男人雙目失神，看著陌生的少年。
“孩子，你怎么變成這樣了?！?/p>
他越過男人，直直往門外走去。
因為，死，真是太便宜他了。
母親的手札里曾提及，他這大伯對弟媳藏有齷齪心思，幾次三番想要欺負她，他回過頭，看了一眼還在地上男人，殘忍的一笑，“大伯，余生你就留在這吧?！?/p>
男人感覺到背后陰風(fēng)陣陣，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，回頭一看，沒有頭的尸體出現(xiàn)在自己身后，嚇得他一把推開尸體，連滾帶爬的向門口爬。
少年緩緩關(guān)上廟門，在細長的門縫里看著男人被輕易的撲倒，拿起那群人“不小心”留下的鎖，上鎖，然后轉(zhuǎn)身就走，一陣陣慘叫聲從里面?zhèn)鞒鰜怼?/p>
沈鳶跟著少年來到山頭，看著整個村子籠罩在火光里。
她側(cè)目，看見了少年充滿恨意的眼神。
但，他忽略了樹林里藏著的另外一群黑衣人。那群人看著整個村子火光沖天，互相看了看，悄然離去。
少女就坐在他們身后的一棵樹上，看著燒的噼里啪啦的槐樹，“你后悔嗎？”
“悔？”他冷著臉，眼里只剩下了冷漠，熱浪打過來，照著他的眼睛一片通紅，“悔的應(yīng)該是他們。他們就應(yīng)該下地獄，跪著懺悔?！?/p>
他看火海中苦苦掙扎的眾人，一字一句，“不夠！遠遠不夠！我要的是永無安寧，萬劫不復(fù)，日復(fù)一日地感受什么是絕望。”
“你答應(yīng)我的?！?/p>
沈鳶皺眉，張了張嘴，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，靜靜地站在一邊。
少女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一動不動的沈鳶，對著少年頷首，“那是自然?！碧鹗郑瑢⑹址旁跇渖?，閉上眼感受到了生命澎湃的力量，只可惜.....
剎那間，火焰愈燒愈烈，帶著灼傷靈魂的痛感，哀嚎聲更加慘烈。
每個人都在火海里苦苦掙扎，翻滾著，災(zāi)禍面前，人性的丑惡展露無遺，推搡著，爭奪著唯一的水源。
只可惜，
這火如同附骨之蛆，熄不滅的。
滿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，他的眼中緩緩溢出悲傷，雙手握拳，“我沒有錯！”似是在自我安慰。
“人的劣根與生俱來，有的人，活一輩子，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惡，
而，有的人，生來就是?！?/p>
聽到少年說完這句話，沈鳶眼前的景象逐漸褪去。
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，少女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，透過皮肉，她只看見了一個被惡意侵蝕的靈魂，污濁，難聞，“少年，當(dāng)這場大火不再燃燒之時，便是你兌現(xiàn)承諾之日?！彼酒鹕?，扶著樹看向火海，“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，我要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靈魂?！?/p>
少年猛地回頭，驚詫萬分，“你什么意思！”
“你不知道的，我都知道?！彼缴硐聛?，“這大火里，不全部都是壞人吧。
你想救他們?！彼肓讼搿ＰΦ萌诵鬅o害，“遲了?！?/p>
少年靜靜的看著大火，“善意。于我而言，不足為道。”手指卻深深的扣進了土里。
“那便好。”
那場大火燒了一整夜，什么都沒有剩下，奇怪的是，每當(dāng)夜幕降臨，村子里的人就像還活著一般，如同往日一般生活，但是一到寅時，大火再一次降臨，日復(fù)一日，清晰的感受著死亡的絕望。
想活活不了，想死也死不干凈。
夢境褪去，沈鳶皺眉，這和自己之前的那個夢不一樣。
看向窗外，已然大亮。
錢公公端著一碗粥坐到她床邊，“醒了?！?/p>
“什么時候了？”
“先帝已經(jīng)入了皇陵了。”
她端起粥，慢慢的喝著。
半晌，將碗放下，問道?！板\書呢？”
“陛下還未下朝?！卞X公公又端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邊?？粗龑⑺幯氏?，又道，“不過，陛下不能來看你。近日陛下忙得很，朝堂上不少臣子還存有異心，陛下最近也正心煩呢?！?/p>
杯子放在桌上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音，杯身上出現(xiàn)了絲絲裂紋，“亂臣賊子罷了，管他們那么多?！?/p>
“為首的是憐妃的父親?！?/p>
原來是憐心。她想起了那個明媚的女子，經(jīng)常跟在錦書身后，太子哥哥長，太子哥哥短的。她那個父親，從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。
如今后位一直空著，難免她父親有心思。
想當(dāng)年，若不是老頭從中插了一手，恐怕今日的憐妃已經(jīng)是皇后了。
沈鳶背著手，站在窗邊，看著院子中的海棠花，“身居高位，必定要舍棄一些東西的?！?/p>
錢公公站在他身后，“想來，陛下是懂這個道理的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