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夢澤的晨霧裹著柴油味，田雨蹲在銹跡斑斑的貨輪甲板上，指尖捻著剛從湖底撈起的青銅碎片。碎片邊緣附著暗紅色苔蘚，在放大鏡下顯露出纖維狀結(jié)構(gòu)——像極了人體毛細血管。
"這可不是普通銅銹。"周明遠用鑷子夾起苔蘚樣本，"里面含有血紅蛋白和鐵離子，說明......"
"說明這些青銅器接觸過大量人血。"法醫(yī)秦川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，"剛做完光譜分析，和湘西尸谷死者創(chuàng)口殘留物成分吻合。"
田雨用防水布擦凈碎片，露出內(nèi)側(cè)銘文："楚共王七年鑄"。突然察覺身后有人，她本能地反手一肘，卻被對方穩(wěn)穩(wěn)架住。
"警惕性不錯。"穿黑色沖鋒衣的男人松開她手腕，護目鏡上倒映著陰沉的天空，"省考古所的江楓，聽說你們在找陳氏集團的罪證？"
貨輪突然劇烈搖晃，江楓扶住田雨時，她聞到他袖口若有若無的硝煙味。
"兩個月前，我負責(zé)的考古隊在云夢澤西南岸發(fā)現(xiàn)戰(zhàn)國冶銅工坊。"江楓展開泛黃的手繪地圖，"這些是現(xiàn)場采集的爐渣樣本。"
田雨接過密封袋，碎渣里混著米粒大小的金屬球："鉛同位素分析顯示來自江西銅礦，但戰(zhàn)國時期開采技術(shù)......"
"所以問題在這里。"江楓抽出鋼筆在地圖某處畫圈，"陳氏礦業(yè)三年前承包了這片礦區(qū)，聲稱要復(fù)原古法冶煉。"
周明遠突然插話："復(fù)原到往青銅器里摻人血？"
貨艙方向傳來金屬刮擦聲。田雨握緊強光手電，光束掃過堆積的漁網(wǎng)時，半截蒼白的手骨垂落在網(wǎng)眼間。
"看來我們找到'爐渣'了。"她示意眾人后退，用登山杖挑開漁網(wǎng)——二十多具骸骨呈蜷縮狀，骨縫間纏滿青銅絲，頭骨天靈蓋處鑲著刻有生辰八字的銅錢。
江楓突然劇烈咳嗽，指縫滲出暗紅血絲。
"你該去做個檢查。"周明遠盯著他發(fā)紫的指甲。
"職業(yè)病，不礙事。"江楓用袖口抹嘴，"倒是田小姐，令尊當(dāng)年在云夢澤......"
貨輪汽笛驟然轟鳴，打斷了他的話。
輪機艙的鐵門虛掩著，田雨貼在銹蝕的門板上。透過縫隙，她看見兩個穿工裝的男人正在往木箱貼封條。
"這批貨今晚必須運到七號碼頭。"稍胖的男人壓低聲音，"陳總說實驗體不夠用了。"
"上個月沉湖的漁民家屬還在鬧......"
"怕什么？"胖子拍打同伴肩膀，"青銅器泡過血水就是最好的鎮(zhèn)魂器，條子查不出死因。"
田雨摸向相機快門時，后頸突然一涼。第三人的槍管抵住她脊椎："田小姐對青銅器真是癡迷啊。"
是唐裝男人。他今天換了件靛藍長衫，折扇尖彈出匕首："不如我們做個交易？用你包里的玉琮換這個。"他拋出一枚徽章，正是父親考古隊的標志。
周明遠的聲音從管道上方炸響："小心！"
槍聲與金屬撞擊聲同時響起。田雨被江楓拽進儲油艙，濃重的柴油味中，她聽見外面?zhèn)鱽泶蚨仿暋?/p>
"你早知道他是陳世昌的人？"田雨盯著江楓滲血的右臂。
"三個月前他找過我。"江楓撕開襯衫包扎傷口，"用我妹妹的命威脅，讓我在考古報告上作假。"
貨輪突然傾斜，油桶轟然滾動。田雨被江楓護在角落，聽見他胸腔傳來不規(guī)律的震顫。
"塵肺三期。"他慘笑，"礦區(qū)的禮物。"
從暗艙逃脫時，田雨在通風(fēng)管道撿到半張貨運單。收貨地址是"云夢澤7號浮島"，備注欄潦草地寫著："第二批仿古青銅組件已注入活性培養(yǎng)液。"
秦川發(fā)來最新尸檢報告："骸骨骨髓腔檢測出高濃度銅化合物，與陳氏生物研發(fā)的造血干細胞增生劑成分一致。"
周明遠用匕首在甲板刻出簡易地圖："七號碼頭在湖區(qū)北側(cè)，那里有座廢棄氣象站。"
當(dāng)他們靠近浮島時，田雨發(fā)現(xiàn)所謂氣象站實為鋼筋骨架的仿古建筑。九層塔樓外墻上，青銅鑄造的云雷紋中暗藏光纖線路。
"這是......"她摸到塔基處的凹槽，形狀與玉琮完全契合。
江楓突然拔槍對準周明遠："抱歉，我妹妹在他們手上。"
"理解。"周明遠慢悠悠舉起雙手，"不過你確定陳世昌會守約？"
塔頂傳來齒輪轉(zhuǎn)動聲。田雨抬頭看見唐裝男人站在觀星臺上，手中拎著個昏迷的女孩——正是江楓手機屏保上的妹妹。
"游戲時間到。"男人折扇輕揮，"田小姐若交出玉琮，我就把江琳還給她哥哥。"
田雨握緊玉琮，父親失蹤前的影像突然閃過——他站在同樣的位置，將玉琮按向某個機關(guān)。
"別信他！"周明遠突然撞開江楓，黑傘彈開冷箭，"他在拖延時間！"
混戰(zhàn)中，田雨沖上觀星臺。當(dāng)玉琮嵌入機關(guān)凹槽，塔身突然投射出全息星圖。云夢澤各處的青銅器同時嗡鳴，聲波在水面形成巨大的八卦陣。
"原來如此！"她翻出父親的工作日志，"他們在用青銅共振偽造地震！"
江琳的尖叫聲劃破夜空。田雨回頭看見唐裝男人將女孩推下高臺，周明遠的鉤索晚了一步——
江楓縱身躍出圍欄。
打撈持續(xù)到天明。田雨坐在救援艇上，看著醫(yī)護人員給江琳輸氧。女孩頸側(cè)有針孔痕跡，袖口藏著半支陳氏生物的藥瓶。
"塵肺特效藥。"秦川檢測后皺眉，"含有非法添加劑，會加速器官衰竭。"
周明遠提著濕透的黑傘走來："江楓的遺體找到了，口袋里有個U盤。"
視頻里是江楓最后的自白："三年前陳世昌買通礦務(wù)局，在古礦區(qū)填埋工業(yè)廢料。那些'仿古青銅器'在廢料液里浸泡后，會持續(xù)釋放重金屬毒素......"
田雨望向湖面浮油，終于明白父親當(dāng)年為何執(zhí)著于云夢澤——這里不僅是陰墟節(jié)點，更是陳氏集團編織的現(xiàn)代人牲場。
貨輪方向突然傳來爆炸聲。濃煙中，唐裝男人的快艇沖破水警封鎖，他站在船頭展開折扇，絹面上新添了血色八卦。
"還沒結(jié)束。"周明遠擦拭著傘柄暗紋，"守夜人的賬本上，陳世昌該還的債還多著呢。"
田雨握緊玉琮，湖面倒影里，她與父親的影子短暫重疊。